清廷镇压无力,或者许多时候不愿镇压,这一点不论是义和团兄弟,还是各国公使,似乎看得都很明白,其中的原因,似乎也都知道,似乎总是与大阿哥的事情有关联,各国公使不愿在大阿哥问题上作任何友好表示。在这种情形下,京津地区越闹越乱,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5月17日,法国驻华公使毕盛向各国公使报告,义和团在保定府附近某处毁坏了三个村庄,杀死了61名天主教徒。18日,窦纳乐通过伦敦会得到消息,称义和拳在北京东南大约40英里处毁坏了他们的一个礼拜堂,并且杀死了一个中国牧师。窦纳乐为此立即致函总理衙门,强烈要求中国政府必须采取坚决措施避免继续发生骚乱。
同一天,窦纳乐又前往总理衙门,询问清廷正在采取什么步骤,并且特别强调必须保护偏僻的农村地区。在座的总理衙门大臣现在终于承认局势是严重的。但他们也向窦纳乐解释道,朝廷5月17日颁布了一道上谕,以京城内外奸民以拳会为名,张贴揭帖,搖惑人心,事关交涉,命顺天府尹、五城御史、步军统领衙门会同妥议章程,立即镇压义和团,并令直隶总督裕禄一体严禁。
据窦纳乐后来回忆,总理衙门的大臣们在此次会晤过程中的态度是真诚严肃的,他们既与窦纳乐坦率讨论中国政府必须加以克服的实际困难,也以最严肃的口吻向窦氏保证,这些困难将得到克服,而且在很短时间内必能将这场大规模骚乱镇压下去。
然而第二天(5月19日),各国公使首席代表、西班牙公使葛络干将法国传教士樊国梁的一封信转给各国公使。樊国梁在这封信中用最阴森笔调描绘北京的情形,以为北京局势基本失控,北京已经被义和拳包围。根据他的说法,义和拳的目标就是要消灭在中国的欧洲人,因此他预言最大的不幸可能很快就会出现。
樊国梁大主教是元老级传教士,在中国已经生活了三十八年之久,懂中文,广交际,一口地道北京腔使其获得他人无法获得信息。虽然有公使觉得樊国梁的说法或许有点夸大,但总体上大家还是比较认同这样一个判断,即北京已处在危险之中。各国在华传教士、侨民,乃至各国公使,都面临着巨大危险。所以各国公使不约而同请求各自政府尽快向中国派遣部队,保护侨民、传教士和公使馆。
北京的局势确实在持续恶化,清廷对此也开始感到了忧虑。5月27日下午,庆亲王应邀与英国公使窦纳乐、俄国公使格尔思会晤,庆亲王表示朝廷知道现在的困难,也已向直隶总督发布最严厉的命令,他劝各国公使相信中国政府有能力保护公使馆,因此不赞成各国军队进入北京,只是各国政府执意这样做的话,中国政府并不完全反对。庆亲王刻意强调,义和拳不仅是你们外国人的敌人,也是我们中国政府的敌人。
庆亲王的态度是游移不定的,各国公使鉴于北京局势的发展,为慎重起见,还是决定从天津,从大沽口外海面上调集一批军队进入北京,加强使馆区及教堂警卫。5月31日,第一列军用专车向北京进发,几天后抵达北京的使馆卫队接近千人。
各国公使之所以急于从天津调集使馆卫队,因为6月1日是中国传统的端午节,早有传言说义和拳将在那一天举行大规模活动,这是列强行动的背景。然而从义和拳方面说,列强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并没有阻吓住这些人,或许仅仅出于看热闹的心理,在北京的义和拳反而越来越多,形势并没有因使馆卫队进京而舒缓,反而因使馆卫队的惊扰更趋严重。
另一方面,也使清廷中的强硬派找到了对抗理由。5月30日,军机大臣兼刑部尚书赵舒翘等人向朝廷上了一个奏折,建议放弃先前对义和拳一味镇压的办法,以为诛不胜诛,不如不诛;剿不胜剿,不如不剿。不如将义和拳民众收编,纳入清军序列,统以将帅,利用其仇恨基督教的情绪,以防范列强。列强向北京派遣使馆卫队原本并不与清廷为难,结果在这里被解读成了一种敌意。
使馆卫队进京客观上加剧了北京及华北地区的形势,在随后几天,在华北主要铁路线上工作的欧洲人差不多都遇到了麻烦,他们开始大规模向天津收缩,不料这一举动又被中国民众所误解,欧洲人在撤退途中遇到了中国民众多次拦截,甚至发生多次冲突。
华北特别是京津地区空前恐慌引起了列强注意,6月6日,驻扎在大沽口的各国舰队司令官举行会议,讨论局势,同意在必要时采取统一行动。各国政府对舰队司令官的决定表示默认,相继同意他们在外国侨民受到威胁时可以采取适当的行动。由此,各国开始向天津租界调集军队。
各国调集军队的目标是为了保护他们的传教士、侨民、教民和外交官,同时也蕴含着当清廷对义和拳镇压不力时“代剿”的意思。列强至少此时并没有以清军作为作战对象,但各国军队的调动依然引起了清军将领的严重不安。
正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清廷高层对义和拳的态度发生变化,以端王载漪、体仁阁大学士及大阿哥的师傅徐桐、军机大臣刚毅、赵舒翘、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何乃莹等为代表的主抚派渐渐占了上风。
6月6日,清廷发布一个上谕,有意改变义和团定性,刻意强调义和团的出现主要是为了练艺保身,守护乡里,均为国家赤子。清廷或许期待用这种办法收服义和团,但在各国公使看来,清廷的新上谕其实是对先前镇压立场的倒退,势必引发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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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清廷的宽容政策激励了那些中国民众,他们在随后几天,为了防止外国军队继续向北京进发,莫名其妙地扒铁路,毁电线杆,到处张贴焚教堂,杀教民,驱逐外国人的揭帖,甚至与前来镇压的清军发生正面冲突。清廷的宽容政策不仅没有取得预想效果,反而使原本已经混乱的局面越来越混乱。
6月9日一大早,慈禧皇太后和光绪帝从颐和园匆忙赶回宫中召集王公大臣讨论时局,端王载漪大约为了报复列强的轻慢,在会上肆意撩拨皇太后的情绪,以为义和拳声势之所以一拨高过一拨,主要是因为洋人的欺负,而洋人的目的并不仅仅在于欺负这些中国人,而是要推翻皇太后的统治,重建一个新政府。
端王载漪的鼓噪击中了皇太后的心病,皇太后自1898年秋天之后最烦心的事情莫过于与外国人的关系陷入低谷。愤怒的皇太后在这次会议上决定不再对义和拳进行镇压,任命端王载漪为总理衙门首席大臣,改组政府,极端排外的礼部尚书启秀等在总理衙门上行走,命令具有强烈排外情绪的甘军将领董福祥率部从南苑移防内城。清廷的政策从这一天开始,由对义和拳镇压转为利用,对列强由尽量沟通维持关系转为决裂,尽管还未公开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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