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后,杨珍珍又来找我聊天,我问她是怎么想起练习这个的?杨珍珍就神叨叨地说:“只要心意通了,练习这个是真的有效果。”
“人生病了不吃药不打针,盘腿坐着就能好了?”我直接问她。
杨珍珍便开始给我举例说明:邻县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几年前患了重症肌无力,一开始是四肢无力,后来发展到全身无力,吃饭吞咽都困难,生活不能自理,去了很多大医院治疗,钱花了也没有治好,后来家人都放弃治疗了。回到家,吃饭喝水都要人喂,大小便也不受控制,时间久了,全家人都服侍烦了,就把他放在后院跟猪睡,给一床棉被几件旧棉衣。冬天冷,猪还跟他抢棉被棉衣,他也没有力气和猪拉扯,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猪把棉被一口拖走。“后来他就遇上了日月气功,几位高人同时对他发功,一个等死的人了,经过几位高人几天的治疗,也能生活自理了,是日月气功救了他的命啊!人家现在就是一个正常人。”
“你别不信,比你有能耐的人多的是,人家都在练日月气功——XX银行行长在练、XX高中老师在练……”杨珍珍说个不停,我都不好意思打断她了。
3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被母亲拉着来“练功”。
练功的人都是从四面八方的村子赶来的,有的一个村子来三五个人;多的能有七八个,小一点儿的村子,有的只有一个人。
除了练功,气功班还会在平时“组织学习”。学习材料就是站长隔一段时间拿回来的、一叠一叠的小册子,印刷相当粗糙。
站长是不强制大家购买的,但似乎所有人都十分积极踊跃。小册子十块钱一本,三天两头就有更新的版本出现,大家就再掏一次腰包,好像不买就不虔诚似的。明明很多七八十岁的大爷大妈是文盲,一个大不字都不识,也抢着买。
妈妈也买了几本,她是为了让我学才买的。我看了一下,里面基本就是说,日月气功有多好,谁生了重病练习之后病就好了一类。每本内容也都差不多,都是绕口令或者打油诗,换汤不换药,实在看不下去。
我觉得隔几天出一本小册子就是为了圈钱的。
站长会召集人学习小册子上的内容,比如:日月气功真灵验,不学气功真遗憾……但是站长给我们读的时候,老读错别字,比如“遗憾”的“憾”他总是读成“感”,我几次想纠正后来还是作罢,反正混一段时间就走,管他呢。
我也曾见过气功班里的学院给人“治病”。
这个气功班里,有好几位同学都比我先参加班,“功也多”——都可以帮别人治病了。找他们治病的人,常常都排着队。
病人就坐在椅子上,一个学员站他对面用手掌对着病人头顶“发功”,让病人集中意念,想象着自己病好了,同时再跟着念“十二字真言”,治一个病人大概需要十分钟到半小时。
我也没亲眼见到有人真的治好了什么病,也都是传闻,比如有人风湿腿疼的毛病被气功治好了之后,也成了日月气功的学员——他们说,这个队伍就是这样一步步壮大的。
我还远没到给父亲治病的阶段,一次学习完后,我去问站长:我自己回家可以教父亲练习日月气功吗?如果真有用,他自己多练练岂不是更好?
站长副站长互相看一眼,然后摇摇头,说不行,必须得参加班才有效果,“要不就是旁门左道,练也没有用,假的,必须得进班才行”。但是我实在搞不懂,那有什么区别,不就是我交了五十块钱,父亲没有交给你五十块钱的区别吗?
4
一次,我们参加完学习,几个同学一块儿边走边聊,突然一位女同学捂着自己的胳膊,说:“来信号了!来信号了!”我惊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那个信号是怎么收到的。
她就告诉我,她胳膊上有一块肌肉刚才忽然在跳动,那就是来信号了,有新的指示。紧接着,另一个同学也捂着脑袋也大喊:“我也收到信号了!”
我很纳闷:这是无线信号吗?不知道她们接到的指令是不是同一个。可她们神神秘秘地,都不说接到的指令是什么,我也没好意思再问。
在气功班里,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儿常常发生。
有个学员练了气功之后,种田时不给庄稼施肥,就坐在田埂上对着水稻发功,等到了秋天,人家收稻谷她也收稻谷,就是没有人家收得多。
还有一个年轻的媳妇,学了气功以后,就再不给她家养的猪喂东西吃了,每天早晚就站在猪圈门口发功。猪被饿得“嗷嗷”叫,她婆婆看不过去,也只能偶尔替她喂点猪草。猪就这么有一顿没一顿的,到了年底,瘦得皮包骨,毛长得老长。老婆婆逢人就数落儿媳妇:“傻子,什么东西都不给猪吃,它喝风能长肉吗?”
还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一个人在家,做一盆菜,从早上到晚上一天三顿都是它。夏天到了晚上,盆里的菜放了一天多都已经馊了,她就对着那盆菜发功。发完功后,她就说菜已经不馊了,就着那盆菜还能吃下一碗饭。
时间长了,大家也知道,大部分人都是不相信这个气功的,不过就是兴妖作怪。参加学习的人大部分都是自己有病的、或者家里有病人的,不管是精神病、肝硬化,还是其他什么疑难杂症,反正不管什么人,气功班都收,就像站长他们说的:“门槛低,百无禁忌,谁来都欢迎。”
可没用就是没用。
有一次大家去练功地点学习,旁边有一户人家,路过他家门口时,那人就把他家的大狼狗放出来,“汪汪”叫着扑向了学员,学员们吓得弯腰拾起一块砖头朝狗砸去,这时狗的主人就出来,嘲笑学员们说:“你们不是学了气功吗?还怕狗咬吗?用你的神功保护自己啊!”
还有一位大爷,耕田的时候把牛和犁架在田里,然后他坐到一边儿发功。半小时之后,他睁开眼一看,牛还在原地一步没有动,在悠闲地甩着尾巴,嚼着草料,他就再也没去过气功班。
后来突然有一天,王站长告诉大家说:“日月气功要改名字了,叫意识保健科学。”再往后,杨珍珍就好久不再出现了,站长告诉我说,她去别的城市建立新站点发展新学员了,以后那边做起来就交给她管理——“杨珍珍现在可是日月气功的重点培养人才”。
当父亲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时,我又踏上南下的火车追梦去了。母亲因为家里事情太多,也早早离开了学习班。
几年之后我再回家,曾经轰轰烈烈的日月气功班早已解散,按照后来我在网上查到的说法,金光道最初创立的这个日月气功,一度在全国29个省市区建立组织,练功人数达13万,2004年被依法取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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