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红:从女性视角 关注乱象之中的常态
记者 钱梦妮
关注个体生命的变化,是喻红成为母亲之后最关心的主题。最新作品《她曾经来过》是她第一次尝试用虚拟现实创作艺术故事
跟绘画打了半辈子交道,艺术家喻红没想过跨越传统。直到林冠艺术基金会和专门做虚拟现实技术的科拉当代找上门来。最新作品《她曾经来过》,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艺术语言带入虚拟现实世界。
“虚拟现实技术最大的特点就是创造出一个场景,人可以直接走进去。”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喻红说,“其实艺术在最初也应该是和周围的环境紧密相关的。”比如摩崖石刻、敦煌壁画,人们看到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物形象,而是由许多形象色彩所组成的空间氛围。后来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画作才被单独框起来,挂上了墙。
从这个角度入手,比较容易理解喻红的新作《她曾经来过》。在一个个隔间里,观者戴上VR眼镜,跟随一名女性的生命轨迹,回溯她眼里的历史。
第一个场景是一间医院的产房,婴儿刚出生,被医生抱到电子秤上称重。
然后场景转变为小女孩的房间,沙发、桌子、床单都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样子。画外音响起,仿佛有人在楼下喊着:“喻红,喻红。”穿花裙子的小女孩穿过房间,跳上窗台,望向窗外飘扬的红旗。
第三个场景是现代社会,昏暗的室内只有油灯在闪动,一位身着明代服饰的中年女人推门进来,坐在床沿上慢慢解开那畸变小脚上的缠脚布。观众可以跟着她缓慢的步伐,或者绕过去看看她的正面,还可以俯身去仔细看那只严重变形的脚。
最后一幕的时空显然更为久远。那是母系氏族社会发展到鼎盛时期的红山文化,观者走进尖顶篷子,会意识到自己正见证一场祭祀活动。祭台四周匍匐了几个人,中间站着一个老年女人,身上披挂满各种形状的玉器饰物。她双手朝天,喃喃自语,走近些就会赫然发现,她那扬起的脖子上,由皱褶组成了一张人脸。
“对,那就是我故意设计的。”喻红确认了这个细节,“技术团队做老年人的脖子需要考虑很多皮肤、骨骼、肌肉、赘肉,我后来想想就干脆把那边做成一张脸吧。祭祀本来就有神性,既野蛮又残酷,那种东西特别有力量。”
这七分钟的体验,仿佛一段穿越时空的历程。随着主线人物的年龄增长,她所处的年代越发久远——两个时间线截然相反,仿佛是艺术版的《本杰明·巴顿奇事》。
四个月制作四个虚拟场景
喻红没想到,用VR技术创作的工作量这么大。
平时,喻红只要对着画布,几笔就可以勾画出人物的体态、外形与光影。但这次,哪怕一个发髻,在VR团队那边都要仔细设计出发丝具体的盘法、发簪从什么位置插过去。她和丹麦团队足足用了四个多月,才做出四个场景。
“首先是设想场景。我画个场景草图,然后具体设计空间,比如这个房间有多大、要摆哪些家具、放在什么位置,有点像是空间平面图。然后再考虑人物的形象,从哪儿走到哪儿,在干些什么,这部分又像是编剧导演的工作。”她说。
只有在一切都确定下来,才需要她拿起画笔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所有场景里的家具表面、人物的色彩肌理都是画出来的。
以往画家都是在平面上努力通过阴影、结构来达到三维立体效果,用VR创作,则是把立体展开成平面。
于是所有的人体都不再是人体,而像平铺的一个个零部件。手臂正面、手臂反面、面孔、后脑勺,喻红需要把画家“看到什么就画什么”的思维转换成“它们组装起来会是什么样”。也不用画冷光源、暖光源和阴影,直接画固有色,电脑合成之后会自动设定光影效果。
“画着画着会搞不清膝盖在哪儿了。”她说,“画的过程比较简单,但是思维转换比较难,而且画完也不知道最后成了什么样子。给他们之后挺忐忑,成什么样子不知道。”
技术团队在电脑里为人物建模,跟画家讨论确定了高矮胖瘦、动态姿势之后,再把喻红画的平面表层附在3D模型上。这样才有了最后人们看到的那种笔触。
但是观感是奇特的。有点像是在游戏世界,人物的表情与动作都闪现着诡异的僵态,但那属于一流画家的笔触与调色又显示出有点格格不入的微妙质感。
从女性视角关注生命变化
虽然用的是最新的艺术手段,但喻红想讲的,还是她一直关注的事情。
1990年,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的喻红办了人生第一次个人画展,至今近30年时间,她逐渐成长为中国当代艺术领域里最重要的女画家之一。
1990年,她曾联合前后几届的校友在央美陈列馆组织过一个名为“女画家的世界”群展。后来这批女画家又在五年、十年后再聚首,接着展了两次。可能从那时开始,喻红这个名字就与“女画家”紧密地连接在一起了。
“女性在历史上总会面临专属于这个性别的问题,比如缠足、生孩子。我上大学的时候,央美油画系十几个学生,只有我一个人是女生,当时学艺术的女性很少。现在基本上男女比例对半开,受教育情况已经进步一大块。”她说起自己亲眼所见的变化,由衷感叹。
1993年,喻红和刘小东去纽约结了婚,这对新人早在中学、大学时期就颇受关注。后来还被中学同学王小帅说服,主演了王小帅早期的独立电影《冬春的日子》。影片里面他们俩几乎就是本色出演,一对从高中时期就交往的画家夫妇,在90年代改革开放大潮之中,每天都在焦虑如何卖画挣钱。
“那时候当然想着挣钱,一个月工资才70块,住在宿舍、吃饭去食堂,希望有自己的空间。对未来的生活有很多期待。”喻红说。电影里男女主角最后分道扬镳,现实中他们俩结婚生了孩子,可刚做母亲的四五年里,喻红完全停止创作。
“结婚之前我是少女心态,画里表现的也是小姑娘进入社会的青春焦虑;有了家庭之后有了另外的问题。”她停顿下来,也需要花时间去思考究竟该画什么。
这个结直到1999年才解开。女儿开始上幼儿园,经历孩子五年的成长,女画家喻红开始画“目击成长”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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