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森林 文/图
京剧是“角儿”的艺术，各地方戏亦然，都离不开“角儿”。国家艺术基金2018年度舞台艺术创作资助项目——由甘肃省京剧院推出的大型原创现代西部京剧《盘龙岭》的成功首演,正是“角儿”艺术在兰州的最新展示……
京剧是“角儿”的艺术，各地方戏亦然，都离不开“角儿”。
中国戏曲艺术向来遵循以演员表演为中心的创作理念，强调“角儿”——具有上乘演技功力的演员之对于一出戏成功的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有经验的剧作家也往往言说自己是“为演员打本子”,希图使笔下的剧本文学与该剧在舞台上的“角儿”表演达到相辅相成、高度融合的完美境地。而从观众角度讲,看戏就是乐于看“角儿”的表演。一个普通演员成了“角儿”,那就离真正的艺术家不远了。
国家艺术基金2018年度舞台艺术创作资助项目——由甘肃省京剧院推出的大型原创现代西部京剧《盘龙岭》的成功首演,正是“角儿”艺术在兰州的最新展示。
《盘龙岭》演述的是甘肃陇东革命老区华池县开展精准扶贫易地搬迁的现实生活故事。曾经做过20年村支书的徐春英鼓励村民们尽快搬迁,而她不是贫困户，自己也不愿搬离盘龙岭的龙尾村。原来40年前的她曾与省城一“知青”相恋,笃定终身,后“知青”返城,两人断了关系。40年后的今天,那个叫张胜利的“知青”怀着愧疚之情来到盘龙岭的龙尾村,心想给老年的徐春英赔情道歉。但当年那块地上象征他俩爱情的杨树苗已经变成了一片杨树林,于是在搬迁工作中,鬓发苍苍的徐春英又披露出一腔新心思，好不令人荡气回肠。
从行当看,剧中老年徐春英的表演应归为老旦行。如今,“省京”29岁的青年演员陈韵竹勇敢地承担起饰演“英奶奶”女一号人物的重任,不仅演绎了一个农村生动的扶贫故事,城乡老年人“夕阳红”又显现出新光彩,同时也在西部京剧的“角儿”艺术上大大向前迈进了一步,致令这个戏的导演陈霖苍、编剧王元平兴奋不已,也让该戏的出品人、省京剧院院长马勇感慨万端。当然也让兰州热情观众为“省京”出了个“小老旦”和好几位优秀的青年演员鼓掌叫好。
“省京”青年演员陈韵竹8年前就读上海戏曲学院,主工老旦,师承王梦云、郭文华,学业优秀，灵慧喜人。2006年又考入上海戏剧学院本科班,在艺术和人生之路上再接再厉,大有起色。她一面学习深造,一面参加演出,曾获全国第六届中国少儿戏曲小梅花奖金奖、第二届中国戏曲(黄河流域)红梅大赛银奖等5个奖项,成为她坚执走自己艺术道路的见证与基石。
然而,饰演《盘龙岭》中的英奶奶,毕竟是对陈韵竹的严峻考验。能否从传统京剧的表演套路中走出来进入新的创作,能否塑造出陇东农村老年妇女徐春英“这一个”生动形象，既是她才艺造诣的大展示,也是兰州观众的殷切期望。好些观众看了《盘龙岭》的首演,感到“英奶奶就像李奶奶、沙奶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直感印象呢？
把眼前的京剧与过去的样板戏的“角儿”直接联系起来,这不能不说今天的陈韵竹与当年的“角儿”在艺术气韵上有着某种相似之处。我想,这种感觉是真实的，反映出陈韵竹良好的功力、作派和神韵。倘若今天的青年演员演老旦有当年李奶奶、沙奶奶的“范儿”,那真首先可喜可贺!
陈韵竹在《盘龙岭》表演中的最大优势即她的唱腔唱段。她充分发挥了京剧老旦唱腔上“婉啭恢宏苍劲醇厚”的传统优势,用“唱”塑造了老年徐春英的形象风采，成为《盘龙岭》剧作的脊梁。且看她的出场:当李镇长、村民赵老五和扶贫干部张英英(老知青张胜利之女)来窑洞前见徐春英时,这位老支书、英嫂子、英奶奶却歌声随风灌耳中——“盘龙岭上龙尾村,黄土窑里几辈辈人……”在“高楼万丈平地起”的陇东民歌弦律的引动中转入京剧特有韵味的唱腔曲调,把徐春英的身份、经历和乐观、苍劲感予以和盘托出达到开门见山的效果。陈韵竹这两句唱腔中的拖腔尤其委婉而具韧劲,气韵辽远而多淳朴,难怪观众报以掌声与“碰头彩”。
在第二场戏,徐春英对赵老五说,咱陇东老区人,可不能忘了这道义情理啊！唱道“想当年,刘志丹闹红陕甘边,南梁建立新政权。几千年来也不敢想,盘龙岭红旗漫卷映红天。如今政府为发展……致富路上要争先！”陈韵竹唱得深情淳净、张弛有度,很有控制力,表现出英奶奶的深谋远虑与家国情怀。而在第五场的杨树林,徐春英的大段抒情唱段一气贯通更见功力：“深秋夜天高气爽明月光,担水人路难行心莫慌；陡坡上双脚踩踏千重嶂,崖畔下一肩挑起万仞冈……几十年的人生路,历经多少雨雪和风霜;满头青丝早已成白发，只留得初心更不忘血一腔！”
这个大段唱腔的情势缘由是老年张胜利突然从省城来在龙尾村她的面前认错,这不能不一石激起千层浪。然而英奶奶毕竟是英奶奶,老区的妇女什么风浪没经过？她来杨树林自有她的一番心思一腔热血在。陈韵竹正是充分运用自己的唱腔将徐春英形象塑造得更加鲜明生动,充分体现出老区人的大度、豁达与深爱。这段唱从开头到末尾气贯长虹,收放自然,不急不躁,将京剧里老旦的“二黄慢板”抒唱得格外沉稳练达,格外情深义长,难怪她的师长、80岁高龄的王梦云校长从上海赶来兰州看戏,频频称道,大加褒扬，“前途无量！”——这是因为青年演员陈韵竹演唱出了西部京剧塑造西部人的魂魄与气韵，深爱与大美皆在其中！
首演一号人物,除了唱腔,陈韵竹的表演也具有一定功力。虽然在某些细节上稍显的有点“嫩”,但整体上对人物形象把握得准确。这种直感与她年岁轻、现代戏生活及老旦行积累较少有关。或许是这个原因,陈韵竹把这戏中自己的念白、台词和身段表演的舞动当作她锐意攻克塑造现代戏“老旦”人物演技难关的重点。“英妹子！我对不起你，我是来道歉赔罪的!”“你我不相识,道的什么歉,赔的什么罪？”“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你忘了谁的恩,负了谁的义……”张胜利与徐春英乍见面时的这段对白,陈韵竹声声入耳、丝丝入扣,念得情理交融明白无误,且又深藏意味；既符合此时此刻英奶奶的心理节律,又对这位不期而遇的“老知青”给足了面子。一来一去的问答,全在京剧念白的韵律之中娓娓展现,快慢节奏、高低音量,她拿捏得十分准切、有味,耐人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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